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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几个小故事,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川南贫困农村。

  ——题记

  相 亲

  董云祥,家穷,28岁娶不上媳妇。母亲去世前手在空中抓,去世后眼睛闭不上。云祥一气之下锁了门,去山里土矿井挖煤,一挖就是6年。夏天矿里冒井,云祥活了出来。他为工友烧了纸,买一身的确良,揣300元巨款,雄赳赳回到了阔别的村庄。

  6年不见的故土山河依旧,爬坡上坎的红土丘陵瘦骨嶙峋。可人的变化大了去,老的老得瘪了嘴,小的却长出了人样,见了云祥不认识,只认识一身“抖抖布”,就叫他“的确良”。“的确良”环村发一轮香烟,招呼几个壮劳力将老屋粉刷一回,就直奔镇上而去。

  住在场口的龚大孃人称“龚媒婆”,专拉皮条成人之美。“的确良”拱手行了大礼,亲亲唤一声:“龚大孃好!”双手奉上一支带嘴烟。虽说不认识,但看一身崭新的确良龚大孃就有了美好的预感,慌忙用围裙擦擦板凳请叔叔就坐。

  “的确良”开门见山请龚大孃帮忙解决个人问题。龚大孃叼起烟卷吞云吐雾,斜眼睛围着他转了三圈后说:“条件一般,年龄大了。”“的确良”红脸回答:“34岁。不过这次我带回一点钱,可以帮助家庭解决一些困难。”他小心翼翼掏出一沓崭新的10元钞票。

  龚大孃眼珠一亮,干了大半辈子红娘事业,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新的10元大钞,这男人实在太牛逼。她毫不掩饰,立即转口庄严承诺从明天开始陆续带姑娘让叔叔过目,保证一个星期内把公社最鲜最美的姑娘给董叔叔送进洞房。

  可接下来的进展并不顺利。龚大孃每天上下午各领一位姑娘轮番见面,竟然没有一个让“的确良”完全中意。不是嫌矮了,就是嫌皮肤粗糙;不是嫌嘴脸欠佳,就是嫌身体单薄……这可让龚大孃抓了瞎,说自己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。要命的是她手中掌握的第一梯队已全军覆没,更不敢把第二、第三梯队推上前台。龚大孃急得两个晚上没有合眼,迷糊中只见崭新的人民币在蚊帐里雪片样飘荡,伸手去抓,可抓到的尽是一把一把的空气。

  这天下午,坐在门前发呆的龚大孃,见隔壁饭馆忙着打扫卫生,方才记起明天已是赶场天,灵感就突然袭来。她急忙托人跟董叔叔带信,叫他明天8点以前赶到龚大孃家。

  这一夜龚大孃照例没睡踏实,躺在席子上驰骋想象,一会儿紧皱眉头,一会儿又咯咯咯笑出了声。横竖睡不着,不待鸡鸣翻身起来梳洗打扮和收拾屋子,天亮后强打精神推开大门。

  “的确良”一身的确良,早已提前到达。龚大孃连忙躬身搬出一张高板凳,把“的确良”按上去。朗声对他说:“赶场的都要从这门前过,我陪你坐在这里看。看不起的不要吱声,看起哪个你就喊我,我立马去把她跟你拽回来。”“的确良”满心欢喜,一屁股坐下来瞪大小眯缝眼,唰唰唰向街道上扫射过去。

  可惜那年那月,能吃饱肚皮的庄稼人偏少,就连花季少女依然普遍面带菜色。行色匆匆的姑娘一拨一拨接受检阅,“的确良”竟然没有一丝动心的表情。倒是村姑们都对穿着高档的老哥投来异样的目光。这情景直让龚大孃心头发虚:这叔叔眼光也实在太高喽,未必全公社几千个姑娘,就没有一个能够中你的意?

  就在这时,只听头顶大榕树上群鸟叽叽喳喳欢叫不停。“的确良”眼前突然一亮,就见一位姑娘挑担河炭风吹杨柳般走来。姑娘穿一件打了补丁的花格衬衣,一头细汗把刘海吸在额前,一张脸就闪着粉色红光。她一缕微风就走出了“的确良”的视野,只把两条粗长辫子留在男人眼前晃荡。

  “就是她!就是她!”“的确良”掐住龚大孃的手腕急切地呼喊。

  龚大孃岂是等闲之辈,就在“的确良”激动之时,她一双老眼也在闪烁光芒,“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妖精,老身咋就从来没有见过?”急转身扭着碎米步赶到炭市,几乎没有砍价就买下了姑娘的河炭,并在送炭回家的路上,艺术地打听出了姑娘家庭住址等基本情况。姑娘倒了炭喝口水,“的确良”掏出一把钱,从中抽出1.5元递给她。姑娘吓得浑身发抖,勇敢地抬起一双大眼死死地盯住陌生的男人。

 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到了一帆风顺和马到功成。第二天上午,龚大孃领着“的确良”出现在姑娘简陋但不失整洁的家里。姑娘的父母与龚大孃一样眼睛都笑成了豌豆角。第三天上午,龚大孃收获平生最高一笔劳动报酬后,喜笑颜开陪“的确良”去送彩礼。第四天上午,姑娘毅然甩掉龚大孃,拽着“的确良”操小跑去公社办理结婚证。揣上证,马不停蹄跋涉30里去县城照结婚照。第五天生产队安排杀猪。第六天大办喜事,场坝里流水席波澜壮阔。

  夜里入了洞房,“的确良”手忙脚乱就要抱。姑娘轻轻推开他羞涩地询问:“哥,办证时没听清,除了‘的确良’,你还叫个什么祥?”

  提 亲

  惠贤与志俭好上了,这在我们生产队已不是新闻。

  惠贤美呢。太阳越晒脸蛋越白,挑一担大粪下地也似在舞台上演《李双双》,风吹杨柳扭捏出一番韵味,哪像是下苦力挣工分。其实这不新鲜,惠贤爹解放前在镇上开饭馆,惠贤妈更是县川剧团唱帮腔的角,惠贤落地就是街上人。只是到了1958年响应政府号召申请下放,一家大小才现炒现卖做了农民。

  志俭俊呢。活像现代舞剧《白毛女》中的大春,既有一把好力气又帅得光彩夺目。惟一的缺陷,就是家里穷得叮当响。

  惠贤初中毕业后,就彻底告别了诸如当演员、当教师、当医生等稀奇古怪的幻想,认认真真做起修理地球的崇高事业。早晨迎着朝阳扛把锄头出门,晚上挑担粪桶随着落日回家。但引起人们街谈巷议的是,只要有机会,惠贤总是往志俭身边靠,喜欢挤在一起,这成为我们生产队有别于其他生产队的一道美丽风景。它如挂在相馆橱窗里涂了油彩的大照片,看得一帮老娘们嘴里直打啧啧。

  冬天挖干田,是农村最典型的力气活。瓷实的黄泥巴通过锄把的连接与人类展开持久的拔河比赛,你拉过来它扯过去,拉扯得人在田里摇摇晃晃扭秧歌。惠贤虽然紧咬牙关,还是三下五下就把肚皮里的稀饭拉扯没了,十下八下就拉扯得腰酸腿软。紧挨惠贤的志俭轻松地挥舞锄头,潇洒地挖着,却在不知不觉中侵占了惠贤一半的领地。前途越走越窄的惠贤,胸中升腾起温暖,脸就红扑扑发热,手上也似乎增添了些许力气。

  秋天忙收获。川南地界所有的生产队,收获最丰的就是红苕。夕阳西沉时分,湿漉漉的地里左一堆右一堆,山头样矗立的全是红苕。收工的人们就你一挑我一担,把它们搬回家。可惠贤家住镇上,路途相对遥远。眼看着300斤红苕如拦路虎阻挡着回家的道,哭都没办法。这时,志俭来到她身边,一声不响地装满箩筐,对惠贤说,你守着,我先送一挑回去,转来再一起走。半个小时后,志俭回来又装好满满一挑。而惠贤的筐里仅仅剩下60来斤红苕。

  在洒满月光的山路上,惠贤紧跟在志俭身后轻松地小跑着。秋风将一股股浓重的汗味带出来,惠贤使劲把它们吸进心扉,她觉得这股汗味真好闻,真的真好闻……

  转眼过年了,镇上演节目。川剧演员出身的惠贤妈,虽然病倒在床半年,可也经不住锣鼓家什的诱惑,她呻吟着要去看戏。惠贤与年老体弱的爹,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弄得动。这时,志俭来了。他躬身把惠贤妈背上,惠贤在后头端着一张躺椅紧追,一行人跌跌撞撞硬是在开演前赶到了小学球场坝。志俭和惠贤一边蹲一个扶着,惠贤妈则斜靠在躺椅上,气喘吁吁欣赏着节目。她想唱唱不出,嘴里就叽叽咕咕念叨,一颗心折回到了她花容月貌在川剧团风光的年代。一台节目直看得她唉声叹气、老泪纵横。

  当志俭再把惠贤妈背回家时,惠贤妈抚摸着志俭的头,断断续续说:“志俭哪,我就把惠贤托付跟你了。做人几十年我啥都看清楚了,只要有一身力气,不管啥时候,不管到哪里,都饿不死人的。回去跟妈说,选个日子来提亲。”惠贤一头钻进母亲怀里,小脸滚烫。

  志俭回家向母亲如实汇报。母亲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,合不上的嘴就喃喃念叨:“提亲,提亲,明天就去提亲。提点东西去,提点东西去。”她蹲下来摸索着从床下拉出一个瓦罐,从瓦罐中一手一手掏出五个小纸包,再依次将它们一一打开。于是奇迹发生,饭桌上齐崭崭惊现五小撮白糖。这是娘整整攒了五年的栽秧糖(每年栽秧季节,公社供应每家农户半斤白酒、二两白糖)。她把它们合并在一起,用草纸小心翼翼包裹好,再轻轻放回瓦罐里的石灰上。第二天一大早她去会计家要了张红纸规规矩矩封上,催着志俭去惠贤家提亲。

  见了志俭的这份大礼,惠贤妈大吃一惊。听了志俭诉说来历,惠贤妈有些哽咽。她把惠贤叫过来,将一斤白糖分为两份,嘱咐惠贤陪着志俭送回去一份,并要亲口答应这门亲事。

  退 婚

  运财说了门亲,姑娘家住20里外的山区,长得却如山里飞出的凤凰。娇小的身材,精致的五官,褐色却细腻的皮肤,让人看了心里怪舒服。交往已有大半年天气。节奏是起先有些慢,十天半月来一次。来时,我们一帮小屁孩就围在门缝前偷看;走时,我们一帮小屁孩跟在屁股后头起哄,把姑娘面红耳赤送出村。后来,就递进地加快了节奏,姑娘三天两头便出现在村里,逗留的时间也大幅度延长,经常是要吃一顿午饭,到塘边洗几件衣裳,半下午后才折返。来多了,打扮就日渐随意,表情也日渐轻松,有时会轻轻哼上几句。可人,却愈加好看,脸上是放着光的。我们一帮小屁孩也失去了偷看和起哄的兴致。村人呢,已经把她当作了村人。

  可到了冬天,节奏又渐渐回归了缓慢,从三天两头变为十天半月。姑娘表情从随意恢复到比较严肃,容颜也略显憔悴。而运财则一天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。村人有些迷惑,问运财哪天吃喜糖,运财就哭兮兮骂人:“吃个毬!”

  那天下午,天阴沉沉低着,要雨不雨的样子,村民的迷惑得到验证。山里姑娘出现了,可身边多了一位男性,个子不高却膀大腰圆,他告诉运财自己是陪姐姐来退婚的。说这大半年哥哥肯定有些花销,他们愿意算个账,今天一笔勾销就两清。运财依然耷拉着头,出去一趟领来了赵会计。赵会计提着好长一架算盘一路摇得哗哗响,把全村的闲人几乎全部召唤到了运财家。大家都怒目冷对山里人,气氛陡然紧张起来。

  运财从枕头下取出皱巴巴小本,他念一项赵会计就加一项。

  “3月8号第一次来我家,走时我妈打发一条新毛巾,5角5分。”

  赵会计啪啪拨下两颗珠子。

  “端阳节我去你家,提了10个肉包子,10个糖包子,1元钱2斤粮票。”

  赵会计又啪啪拨下几颗珠子。

  “中秋我又去你家,提了两斤宝勒肉,10个麻饼,2元3角6分。”

  赵会计又啪啪啪拨下几颗珠子。

  “然后,这大半年你一共来我家42次,吃了36顿饭。一顿饭按2角5、半斤粮算,计9元0角0分、18斤粮票。”

  赵会计正要拨珠子,闲人们不干了。他们起哄:“2角5不得行哟。我们晓得好几次都割了肉的,起码要算3角。”

  山里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,他反驳道:“3角钱差不多买半斤肉哪。我姐饭量又不大,哪算得了那么多。”

  赵会计毕竟是领导善于协调,他一副不偏不倚的样子打圆场:“一个让2分,一个加3分。就算2角8。六八四八,10元0角8分。”

  接下来又是买衣服、袜子、打发弟妹……总共累计竟然达到46元2角8分加22斤粮票。

  兄弟瞪大了小眼睛,呆呆地看着姐姐。他们来时略算40块钱怎么也够了,就向新谈的煤矿工人准姐夫要了40元,30斤粮票。现在差6元多退不了婚,咋办?

  村人们起哄:“退不起钱就退不了婚。看个好日子嫁过来算喽!”

  山里姑娘眼里饱含泪花不知所措。弟弟眼珠一转突然俯身对着姐姐的耳朵嘀咕。只见姐姐的脸顿时通红,脑袋摇得货郎鼓似的。但在弟弟软硬兼施的作用下,她屈服了,凑在弟弟耳朵前更小声地回应了几句。

  弟弟回过头来:“就算那么多,但是有些地方还要扣款才说得过去。”略有停顿后突然爆发:“他还抱过我姐,亲过我姐,这不扣款不得行!”

  最后,经赵会计同意,按抱一次扣1元,亲一次扣2元计算。运财抱过姑娘2次,亲过1次,共扣款4元。

  姑娘掏出捏得汗湿的40元人民币,交给运财。村人起哄:“还差2元。运财再亲一回补起。”

  运财不语,呆呆立着,突然一咬牙背过身去。

  姑娘对着他的后背深深鞠一躬,急转身,风也似跑出了村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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